2020年上半年，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如此重大的非传统安全威胁非但没能促成中美合作，反而进一步恶化了双边关系。清华大学大国关系测量小组对2020年1月至5月的中美关系事件进行梳理和分析，认为中美已经进入全面竞争阶段，疫情结束后，两国关系将持续恶化。

2020年1月至5月，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可以明显区分为两个阶段。1月至2月为第一阶段。这一阶段，中美外交互动中与疫情相关的事件数量较少，且每个月正面事件和负面事件数量差别不大，正负事件的分值绝对值基本持平。1月的正面事件涉及中国有关新冠肺炎疫情的信息通报，美国给予积极评价；负面事件涉及针对中国的旅行禁令。2月与疫情相关的事件数量略多于1月，涉及的事件类型较为分散。正面事件包括信息通报、医疗合作、物资援助，以及与世界卫生组织的合作等；负面事件包括信息通报不及时、旅行禁令、言论自由、台湾问题等。从整体分值来看，这一阶段与疫情相关的事件对中美关系的影响非常有限。

自3月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对中美关系的影响进入第二阶段。这一阶段，中美外交互动中与疫情相关的事件数量较前两个月大幅增加，且主要以负面事件为主，其数量和分值的绝对值远高于正面事件。负面事件类型主要集中于美国谴责中国对疫情相关信息通报不透明，并首次提出追责要求，包括要求对病毒来源进行调查、提出索赔等。随着美国确诊人数和死亡病例的增加，美国对华追责的事件数量和负面影响程度也在增加。3月，与追责相关的负面事件为12起，诉求主要集中于调查病毒来源；而4月与追责相关的负面事件为16起，且不但要求调查病毒来源，质疑中国对与疫情相关的数据和信息造假，还提出了索赔要求。值得注意的是，4月以来，美国将世卫组织与中国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的合作也当作攻击的目标。4月，涉及世卫组织的负面事件有5起，占当月中美关系负面事件总数的1/6。（参见图1）

对比1月至2月和3月至5月两个阶段，我们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本土的快速扩散给美国政府带来的内政和外交的双重压力，是3月以后中美之间与疫情相关的负面事件数量陡增的主要原因。

内政方面，美国于2月29日出现首例新冠病毒的死亡病例，此后，美国新冠病毒感染确诊人数和死亡病例快速增加。3月，美国新增确诊人数18.8万人，新增死亡病例5000人；4月新增确诊人数82万人，新增死亡病例5万人；截至5月31日，美国新冠病毒感染累计确诊人数为180万人，累计死亡病例近10万人。^①新冠肺炎疫情危机也给美国经济带来重大负面影响。美国2月失业率为3.5%，3月略有上升为4.4%，4月中旬则飙升到14.7% ^①，《财富》杂志认为美国5月的失业率可能已经达到23.9%，超过4000万人申请失业补助^②。快速扩散的新冠肺炎疫情和不断恶化的国内经济让特朗普政府招致民众和舆论媒体甚至美国州政府的严重不满。例如，CNN等美国主流媒体批评特朗普政府面对疫情反应迟缓、应对不力。^③纽约州州长指责特朗普政府未能提供充足的医疗物资和设备应对疫情。^④面对巨大的国内舆论压力和下半年总统选举的政治压力，特朗普政府需要转移民众和舆论的注意力。因此，自美国出现首例死亡病例起，特朗普政府在多场合重复提到污名化中国的病毒称谓，并提出调查中科院武汉病毒研究所，要求中国道歉甚至赔偿，试图以此混淆公众视听，摆脱应对疫情不力的责任。

外交方面，美国想借助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扩散来遏制中国的国际声誉和国际影响力。美国2020年5月发布的《美国对中国战略方针》指出，美国对华战略以现实主义理念为基本导向，寻求遏制中国通过言论和行为在全球范围内提高其影响力。一方面，美国政府“甩锅”中国，声称是中国给世界带来的疫情。另一方面，由于世界卫生组织肯定中国的抗疫政策和效率，美国一改原本对世卫组织的支持和赞赏态度，频繁谴责世卫组织在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中的立场和工作，说世卫组织偏袒中国，说中国借疫情对世卫组织等施加“影响”。为了全面与中国对抗，美国甚至于4月14日宣布暂停资助世界卫生组织，5月29日宣布终止与世卫组织的关系。

根据我们的统计，2020年1月至4月，非疫情相关议题的绝对数量不但没有发生明显的减少，在5月还明显增加（见图2）。与2019年第四季度相比，2020年1月至4月的中美关系事件中仅涉疆涉藏涉港问题的比重明显偏低。因此我们认为，新冠肺炎疫情改变了中美竞争矛盾的议题比重，但没有改变中美在多领域进行竞争的特点。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在面临共同的非传统安全威胁时，中美两国依然无法开展积极性合作，而是两国关系恶化，这意味着中美两国未来达成双边重大积极性合作的可能性较低。故此，两国应当重视促进多领域防御性合作的发展，避免两国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美国的“脱钩”政策将是今后半年里中美关系恶化的第一因素。美国对华“脱钩”政策涉及的领域将不断扩大，将从制裁中国高科技技术企业向其他领域扩散，例如限制中国留学生在美学习STEM的相关专业，逼迫中国企业退出美国股市，甚至在新闻、智库、卫生等非经济领域也会采取变相“脱钩”政策。

未来6个月，疫情相关的事件占中美关系事件的比重将有所减少，但依然是影响中美关系的重要议题。随着传染病学调查特别是病毒起源研究的不断进展，美国对华追责的合理性弱化。然而，由于美国的疫情在短期内无法得到有效控制，且因大规模反种族主义游行在美国多地举行，美国的疫情存在第二次暴发的可能性，中美关系中疫情相关的负面事件可能一直持续到美国疫情得以基本结束。疫情相关的负面事件关注点将可能从防疫措施向与经济复苏措施相关的冲突转移。6月发生的美国针对中国的航空限制仅是经济复苏冲突的开始，后续将有更多类似事件发生。

香港和台湾问题将继续引发中美新的冲突。虽然特朗普动用军队应对国内反种族主义抗议活动，使得美国政府失去了介入香港问题的道义高地，但美国政府不会放弃利用香港问题抹黑中国。此外，美国政府还会加大对“台独”企图的支持，从而加剧中美双边关系的紧张。

虽然在《美国对中国战略方针》中美国重点强调与中国在国际经贸领域的竞争，但短时间内中美贸易领域再起争端的可能性较小。美国国内市场因疫情受到严重破坏，且短时间内难以得到缓解。如果再度挑起中美贸易战，这将进一步损害美国的消费市场，甚至可能造成美国资金向中国市场的流动，不利于美国的国家利益。

总之，中美关系在2020年下半年不会有所缓和，两国关系的矛盾可能更加尖锐。受到下半年美国总统选举的影响，特朗普急切地需要挽回其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以及种族歧视事件中丢失的支持率，继续攻击中国将是他最有可能采取的策略之一。我们预测，无论2020年美国大选是什么结果，在特朗普政府结束第一任期之前，中美关系将持续恶化。负面事件可能集中于与高新技术相关的问题，且负面事件的议题范围也会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