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府为何“退群”?
作者简介 About authors
凌胜利,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教授电子邮箱:shenglicfau@sina.com 。
王彦飞,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国际关系学系博士研究生电子邮箱:wangyanfeiwh@sina.com 。
关键词:
本文引用格式
凌胜利, 王彦飞.
一、问题提出
自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政府采取了许多退出国际制度的行动,频繁退出或威胁退出国际组织、各项双边以及多边协定。其中全球或多边层面包括一系列联合国下属和其他多边机制和安排,如退出《移民问题全球契约》制订进程、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等;地区或双边层面包括退出《开放天空条约》和美俄《中导条约》,威胁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和《美韩自由贸易协定》等。这些全球或地区层面的多边、双边机制涉及安全、政治、经济等各个领域,如经济领域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政治领域的《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关于强制解决争端之任择议定书》,安全领域的《伊核协议》等。以上国际组织或条约,有相当部分由美国领导建立或主导签订。美国对这些组织或条约的退出方式也有所不同,其中一部分国际组织,美国宣布直接退出,如TPP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另一部分国际组织,美国则威胁要退出但未采取实际“退群”行动,如世界贸易组织(WTO)等。
特朗普政府“退群”的范围之广和数量之多令世界瞠目。特朗普宣称其行动依据是美国的国家利益和民众福祉,即“美国优先”。他在退出《巴黎协定》的演讲中指出,该协议让美国经济利益受损,让其他国家获益,让美国工人承受低收入和失业,这极其不公平。
长期以来,作为霸权国,美国扮演了国际公共物品的提供者和维护者的角色,国际制度是美国主导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基石。但由于特朗普政府不断“退群”,人们开始怀疑特朗普政府领导下的美国是否有意愿和能力继续扮演世界领导的角色。
二、既有研究及其不足
学术界从不同角度对特朗普政府的“退群”原因进行了研究,主要可以归纳为国家实力、成本收益、制度制衡和领导人四个视角。
(一)国家实力视角
国家实力的视角主要是基于霸权稳定论,认为霸权国的实力强弱会影响其对国际制度的态度。
2008年金融危机给美国经济带来沉重打击,极大地削弱了美国的实力。程永林和黄亮雄通过博弈模型的分析发现,霸权国实力衰退和权力转移是必然的,一方面是在持续提供公共产品的同时,霸权国的收益却在不断下降;另一方面是在其寻租与设租的边际成本持续增加的同时,相对实力不断衰落。这样导致霸权国无力继续负担公共产品的成本,因而难以维系霸权。
现实主义视角的解释有一定的说服力,但也有不足。一方面,美国是否真正衰落了还在争议之中。另一方面,即使假定美国正在衰落,也无法以此解释特朗普时期的政策调整。因为特朗普时期的美国无论绝对实力还是相对实力都没有明显的急剧下降,为何采取了和奥巴马时期截然不同的政策呢?显然基于国家实力视角进行解释有所不足。
(二)成本收益视角
成本收益视角认为,特朗普政府“退群”是因为美国维系国际制度的成本高于从国际制度中获取的收益。特朗普不是要放弃世界领导地位,而是希望以更低的成本和代价来维持国力和国际地位,减少因其领导地位带来的不必要的成本。
特朗普政府认为当前许多国际制度有损美国利益,需要改造或退出,他在一次阐述施政理念的演讲中说道:“美国优先”将是本届政府主要的和压倒一切的主题。
但该视角对于特朗普政府的“退群”行为解释力有限。一方面,相对于奥巴马政府时期而言,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来自国际制度的成本收益变化不大,为何特朗普政府对于国际制度的态度与奥巴马政府截然不同呢?另一方面,成本收益主要强调经济利益,重视其对美国物质实力的影响,缺少对国际声誉等软实力的分析,对安全和战略方面的“退群”解释力不足。最为关键的是特朗普政府如何去衡量美国与国际制度的成本收益,显然需要回归到美国国内政治当中。
(三)制度制衡视角
该视角认为“退群”是一种制度制衡的方式,目的是维护美国的利益和制度霸权。贺凯(He Kai)提出了制度制衡(institutional balancing)理论,认为制度制衡是国家利用多边机制来对抗压力或威胁,在无政府状态下追求安全的一种新的平衡战略。第一,高度的经济相互依赖使得各国依靠制度制衡而非传统的军事联盟应对威胁或压力;第二,国家根据地区体系内的实力分布选择如何制度制衡,即包容性或者排斥性制度制衡。
贺凯基于制度制衡理论,认为国家角色的变化会影响国家采取不同的制度制衡战略。他将国家分为秩序主导国、秩序改革国、秩序辅成国和秩序追随国,不同角色的国家的制度制衡偏好分别对应排他性制度制衡、兼有包容性和排他性的制度制衡、制度间制衡以及排他性或包容性制度制衡。
不过制度制衡的解释也有其不足之处。一方面,制度制衡理论提出的包容性和排他性手段不能很好地解释特朗普政府为什么“退群”。如贺凯认为,奥巴马时期的“建群”可以看作针对中国的制度制衡,但是特朗普政府的“退群”涉及诸多领域和国家,并不能全部认为是针对相关国家的制度制衡。另一方面,美国退出了很多不影响其制度霸权的“群”,这类“退群”和制度制衡关联不大。
(四)领导人视角
该视角主要从特朗普和共和党的执政理念及特朗普个人特质展开分析。一是特朗普的执政理念影响了美国的国际制度战略。约瑟夫·奈(Joseph S. Nye Jr)认为,领导人个人因素在美国崛起为世界强国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特朗普的人格特质对决策的影响也被学者们重点关注。尹继武认为,特朗普的人格具有双面特质,既不羁善变又精干有为,既任性而为又理性算计,这些人格特质影响了他执政后的政策偏好和推行。
该视角也有较为明显的缺陷。领导人虽然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影响对外政策的制定,但在很多政策议题上并不能独自决定,政策的形成实际上要经历复杂的国内政治博弈。更有学者认为,从特朗普的个性特征分析其决策具有明显的“贴标签”的嫌疑,容易导致认知偏差和分析浮于表面。
总之,上述视角对于理解特朗普政府“退群”的原因具有一定的帮助。本文尝试从特朗普政府寻求国内支持这一国内政治视角来展开研究,认为国内政治成本的权衡对其“退群”决策具有重要影响。该视角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优势:一是可以较好地解释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对待国际制度的态度为何不同,本文认为因为两任政府的支持者主体发生了明显变化,导致其政策也有所不同。这相较于国家实力等静态的结构性视角更有说服力。二是可以解释不同类型的“群”,比如“安全群”“政治群”“经济群”,其中安全和政治议题主要受利益集团影响,经济议题主要受普通民众影响。而成本收益视角偏重经济利益相关的“群”,制度制衡视角侧重影响美国制度霸权的“群”,国内政治成本视角可以弥补这一不足。本文并未排除成本收益的“成本”的作用,只是认为由于维系国际制度而产生的经济学意义上的成本会影响政府的国内支持,后者才是能够直接作用于领导人决策的因素。而领导人视角既存在一些学者所说的“贴标签”的嫌疑,也把领导人和支持其上台的民众割裂开来,过分强调了领导人个人所起的作用。国内政治成本视角从领导人和其支持者的互动出发解释其决策,使得论述更为充分。基于国内政治成本的视角,能够更好地理解特朗普政府的“退群”逻辑。
三、国内政治成本和特朗普政府的“退群”逻辑
国内政治成本视角主要关注国内民众、利益集团和政党支持等如何影响领导人决策,侧重于从国内政治视角分析国家的对外政策决策。一国参与国际制度的谈判中存在复杂的国内决策过程和国内外互动,从国际制度中退出同样面临相似的博弈,其中领导人最大的顾虑就是国内政治成本,这关系其国内支持程度和执政地位是否稳固。
(一)政治极化、国内政治成本和领导人决策
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国内的政治极化有增无减,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政策,对其“退群”策略亦具有重要影响。
在当前美国政治中,“政治极化”日渐成为高频词,突出地表现为政党的极化、国会的分化、公共政策的分歧,以及意识形态和社会价值观的分裂。
美国国内政治极化显著体现在政党极化和社会分化两个方面。其一是政党极化。特朗普执政以来,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政策主张呈现鲜明的对立状态,美国两党对特朗普的支持呈现鲜明差异(如图1所示),美国国会在一些议题的投票上体现了极高的党派属性。特朗普执政以来,共和党一直在参议院占据多数席位,在2018年中期选举之前,共和党也占据着众议院的多数席位。这也使得特朗普主要关注其政治支持者诉求,民主党等反对者对其施压有限。不过民主党在2018年中期选举之后获得了众议院的多数席位,对特朗普政府的制约增强。“分裂国会”的格局也导致美国国内的政党分化更加显著。政党极化使得国内政治对于外交政策的影响日益增强,各自党派或党派领袖的政策偏好将更加深刻地影响对外政策。
图1
其二是社会分化。“近年来,美国社会人口结构持续演变,有色人种比例不断攀升,贫富分化加剧,白人的焦虑感、社会底层的不满情绪日益累积,仇富的极左民粹主义与仇外的极右民粹主义相互交织,令美国社会进一步撕裂。”
“由于美国国内政治高度极化,两党选民和精英在一系列重要议题上存在尖锐矛盾,因此要找一个两党大多数选民都有共识的议题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的理性选择就是找一些能够最大程度上动员共和党选民(尤其是具有强烈党派认同的‘基本盘’)的议题。”
国内政治成本是指领导人的政策选择可能遭遇的国内政治压力,包括批评、谴责、选民支持率下降、签署的相关条约无法通过,甚至被解除职务、罢免,等等。
施韦勒认为,西方民主制度中,政策是公众的囚徒。
(二)特朗普政府的国内支持者
伊肯伯里认为,民主国家的政策制定不是由个人决定而是依靠投票,本质上是领导人和国内民众互动的过程,因此领导人在竞选压力之下必须建立多数人的联盟,政策制定要反映“中间选民”的立场和诉求。
特朗普执政以来,其支持率基本保持较为稳定的状态(如图2所示),其中其主要政治支持群体对其支持比较稳固,而民主党派对其反对态度也是居高不下,这也意味着特朗普政府需要注重其政治支持群体的态度。
图2
领导人的政治支持者主要可以分为普通民众和利益集团两类,相较于奥巴马,特朗普时期的这两大群体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见表1)。一方面,民众是影响领导人能否当选和保持执政地位的关键。奥巴马为了争取选民的支持,通过提高工资和福利拉拢非洲裔和拉美裔,通过维护全球化吸引白领和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回应女权主义者等少数群体的诉求。
表1
特朗普和奥巴马的重要支持群体
普通民众 | 利益集团 | |
特朗普 | 美国中下层白人(反对移民的中南部白人和在意就业的“铁锈带”蓝领)、部分亚裔(华裔)、少量非洲裔和拉美裔等 | 宗教群体(基督教福音派和白人天主教徒等)、美国全国步枪协会等 |
奥巴马 | 非洲裔和拉美裔、东西海岸白领和受过教育的群体、少数群体(LGBT、女权主义者、环保主义者、穆斯林等)、白人蓝领等 | 宗教群体(拉美裔天主教徒、西班牙裔天主教徒和信仰非主流宗教者等)、犹太人群体、大企业和大富豪等 |
注:该表为作者根据参考资料自制。
另一方面,利益集团是领导人执政的支柱之一。西方民主国家中,公民为实现各种权利或政治诉求,会成立相对独立的协会或组织,表现为党派和利益集团。
(三)国内政治成本的权衡和“退群”策略
特朗普政府“退群”面临国内政治成本的权衡,其支持者对于不同国际制度的态度会成为其政策决策的重要依据,而不同的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决定“退群”策略选择。
1.国际成本和国内政治成本的权衡
外交是内政的延续。随着世界各国相互联系和相互依赖程度的加深,国内政治和国际政治不再相互孤立,而是密不可分,国内政治逐渐国际化,国际政治也不断国内化,国际、国内因素都会给领导人的决策带来压力。特朗普政府“退群”同样会产生国际成本,美国的信誉丧失、领导地位下降和软实力衰减都是国际成本的组成部分。但是,领导人在国际成本和国内成本(主要是指国内政治成本)之间面临抉择时,后者仍然是领导人考虑的首要因素。
在“退群”问题上,特朗普政府最重要的考虑同样是国内支持者的意愿。尽管对于制定政策的精英而言,美国要在世界上发挥领导作用毋庸置疑,但支持其当选的民众对此未必十分关心。对待国际公共产品,美国也有“搭便车”的动机,同样不愿为之买单,这根源于其国内目标高于国际目标的基本政治原则。
2.特朗普政府“退群”的决策逻辑
实力强大的霸权国出于自身长远利益和整体利益考虑愿意提供国际制度这一公共产品。但“搭便车”现象导致维系国际制度有着较高的成本,这些成本最终都将由霸权国国内民众或利益集团承担。特朗普政府频繁“退群”就是要消除他国“搭美国便车”的可能。面对自由主义秩序造成的国内利益受损者,特朗普充当了他们的利益代言人,赢得这些民众的支持。“美国优先”谋求改变当前秩序中“搭便车”的现状,“让美国再次伟大”是要通过“退群”等措施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有学者认为,当前美国的逆全球化并不是反全球化,而是确保自身权力不会流失的“逆权力转移”。
图3
3.维系成本、退出成本的高低与“退群”策略
受国内政治成本的影响,特朗普政府“退群”决策有所不同,有些直接“退群”,有些“威胁退群”,有些“不退群”。有研究从成本角度对这一现象进行分析。温尧提出合适的时机和合理的借口促使特朗普政府采取制度收缩政策,当变更成本和机会成本较低时会选择“退群”,较高时就会选择“威胁退群”。
首先,特朗普政府的某些“退群”行为是应对策略而不是既定战略,可以根据具体情况灵活调整。有学者认为,尽管特朗普仍在制定听起来鲁莽和唐突的国家安全战略,但他的安全政策与前几届政府大体一致,表现出比人们普遍认为的更深层次的连续性。
其次,“退群”成本可以细分为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维系成本是继续维系现有国际制度产生的国内政治成本,是促使“退群”的动力;退出成本是退出相关国际合作产生的国内政治成本,是妨碍“退群”的阻力。本文讨论的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都是指国内政治成本,领导人和民众互动时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方面,一般只有领导人的国内支持者才会产生影响其决策的国内政治成本,国际成本的影响则较弱;另一方面,只有对领导人产生压力的民众意见才能制造国内政治成本,如果不构成压力或民众对某项议题不关注,则国内政治成本较小且作用也较弱。
一般认为,国际制度会约束国家的行为,因为国际制度具有惩罚性。
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可以分为四种情况(见表2),其高低的判断标准和造成的结果也不相同。当其政治支持者中多数民众支持退出现有国际制度时,维系成本为高。此时,领导人维系“群”的压力较大,“退群”的动机较强。反之,当其政治支持者中少数民众支持退出现有国际制度或多数民众不关注是否“退群”时,维系成本为低,“退群”动机较弱。当其政治支持者中反对退出相关国际合作的民众占多数时,退出成本为高。此时,领导人若决定退出相关国际合作,将面临较高的国内政治成本。当其政治支持者中反对退出相关国际合作的民众占少数或多数民众不关注是否“退群”时,退出成本为低,领导人“退群”不会产生明显的国内政治成本。以上界定了国内政治成本及其细分的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高低的衡量标准,具体到支持者或反对者的多数或少数,主要判断依据为针对特定议题的民意调查、民众的公开表态等数据。
表2 维系成本、退出成本的高低和领导人的“退群”决策
成本类型 | 成本高低 | 衡量标准 | 结果 |
维系成本 | 高 | 支持退出现有国际制度的民众占多数 | “退群”动机较强 |
低 | 支持退出现有国际制度的民众占少数或多数民众不关注是否“退群” | “退群”动机较弱 | |
退出成本 | 高 | 反对退出相关国际合作的民众占多数 | “退群”压力较大 |
低 | 反对退出相关国际合作的民众占少数或多数民众不关注是否“退群” | “退群”压力较小 |
本文认为,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的高低决定了特朗普政府“退群”还是继续维系某个国际制度(见表3)。后文将通过案例对这一假设进行验证。
表3 维系成本、退出成本和“退群”策略的关系假设
成本类型 | 维系成本 | 退出成本 | “退群”策略 | “退群”诉求 |
“高—高”型 | 高 | 高 | “威胁退群” | 以退为进,威胁退出,谋求变革 |
“高—低”型 | 高 | 低 | “退群” | 变革无望,退出,摆脱束缚 |
“低—高”型 | 低 | 高 | “不退群” | 不退出,继续维系该国际制度 |
“低—低”型 | 低 | 低 | 和成本关系较弱 | 退出与否,取决于其他因素 |
四、特朗普政府“退群”案例分析
基于成本类型和“退群”策略的分析,可以发现“高—高”型和“高—低”型两类最为重要,本文的案例研究主要基于此展开。
(一)“高—低”型:退出不利于以色列利益之“群”
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退出了多个有损以色列利益的“群”。而对“退群”起关键作用的群体是特朗普的重要支持者美国基督教福音派(Evangelicals,后文简称福音派)。本文认为,特朗普政府维系不利于以色列利益的“群”的国内政治成本较高,但退出这些“群”的国内政治成本较低,因而决定直接“退群”。
1.特朗普政府因以色列所退之“群”
自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退出的有损以色列利益之“群”共有四个。一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朗普政府的退出理由包括:该组织对以色列存在偏见,会费拖欠问题,以及组织的改革问题等。以色列也紧跟美国宣布退出该组织。美国指责教科文组织指定希伯伦老城和先祖之墓为巴勒斯坦领土的一部分等行为是过度政治化的表现,美国纳税人不应该再为敌视其价值观的政策买单。
2.亲以色列团体对特朗普政府的影响
以上所退之“群”均有损以色列利益。特朗普维系美以关系的动因是拉拢美国犹太人群体和亲以色列团体,其中福音派是特朗普的重要支持群体。福音派相信犹太人回到他们认为的圣地建立以色列符合《圣经》的预言,对以色列的利益历来持维护的态度。皮尤研究中心2014年的一份民调显示,在美国公众对以色列的支持问题上,福音派在某些方面甚至比美国的犹太人更坚定。39%的基督徒和31%的犹太人认为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不够;但在白人福音派中,46%的人认为美国没有为以色列提供足够的支持;在对待“上帝将以色列赐给犹太人”的看法上,更是有82%的白人福音派相信这一点,与正统犹太人比例相当。
对特朗普当选起关键作用的亲以色列团体的构成可以分为两类,即美国犹太人和福音派,特朗普需要通过他们争取各州的选举人票。犹太人和福音派或许在传统的“红州”和“蓝州”对选举结果无足轻重,但在两党势均力敌的一些州,两个群体的倾向对于大选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一方面,福音派选民是特朗普的最重要的选民基础之一。皮尤中心的一项统计显示,2004—2016年四次大选中,白人福音派中对共和党的支持率均在70%以上。
为了更为直观地展示犹太人和福音派对特朗普政府的重要性,本文根据2016年美国大选数据、犹太人在美国各州分布数据和美国各州宗教信仰为基督教福音派的人口数据,整理了两党势均力敌的各州犹太人和福音派人口占比(见表4)。表4选取的是2016年美国大选中特朗普和希拉里的得票率相差6%以内的州。因支持率差值极小,两党势均力敌,可以认为这些州是影响两党胜选与否的关键州。从表4中我们可以看出,福音派在其中许多州都有较高的占比,在一些州的占比超过1/3;犹太人在其中一些州的占比也超过在全美占比的平均值,是特朗普需要争取的对象。表4中的许多州都既非传统“红州”,也不是传统“蓝州”,很多都是“摇摆州”。因此可以推断,为了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特朗普政府不得不回应这些团体的需求。在2020年大选中,特朗普会重点巩固在2016年险胜的州的选票,重点争取极有希望拿下的州的选票。而其中起着最为关键作用的群体就是亲以色列集团的犹太选民和福音派。
表4
2016年美国大选两党势均力敌的各州犹太人和福音派人口占比
两党势均力敌的州 | 特朗普得票率 | 希拉里得票率 | 胜出 | 犹太人占比 | 福音派占比 |
全美国 | 46.4% | 48.5% | 共和党 | 2.1% | 25.4% |
缅因州 | 45% | 48% | 民主党 | 0.9% | 14% |
新罕布什尔州 | 47.2% | 47.6% | 民主党 | 0.8% | 13% |
弗吉尼亚州 | 44.8% | 50.2% | 民主党 | 1.8% | 30% |
佛罗里达州 | 49% | 47.8% | 共和党 | 3% | 24% |
宾夕法尼亚州 | 48.6% | 47.9% | 共和党 | 2.3% | 19% |
亚利桑那州 | 49% | 45.5% | 共和党 | 1.5% | 26% |
科罗拉多州 | 43.3% | 48.2% | 民主党 | 1.8% | 26% |
佐治亚州 | 51% | 45.9% | 共和党 | 1.2% | 38% |
明尼苏达州 | 45.3% | 46.9% | 民主党 | 0.8% | 19% |
内华达州 | 45.5% | 47.9% | 民主党 | 2.5% | 20% |
北卡罗来纳州 | 50.5% | 46.8% | 共和党 | 0.3% | 35% |
威斯康星州 | 47.8% | 47% | 共和党 | 0.6% | 22% |
密歇根州 | 47.6% | 47.4% | 共和党 | 0.9% | 25% |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CNN、犹太虚拟图书馆和皮尤研究中心等数据整理。
3.“退群”成本和“退群”策略分析
特朗普政府因以色列做出了许多政策调整,背后的推动群体就是福音派。以伊核问题为例,有学者认为,特朗普政府不顾欧洲领导人的反对退出《伊核协议》,其国内原因是他最忠诚的支持者福音派中有许多人要求其这么做,以色列福音派的支持者长期以来一直是《伊核协议》在国内的主要反对者。
福音派支持特朗普采取了一系列对以政策,特朗普政府退出和以色列相关的四个“群”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事实证明特朗普的内政和外交都深受福音派基督教理念的影响。比如在国内政策上,美国福音派基督教是反对堕胎的最坚定的群体之一。2018年7月,特朗普提名反对堕胎的卡瓦诺(Brett Kavanaugh)出任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这一行为可以看作对福音派基督教群体诉求的回应。而在对外政策上,特朗普政府为回应福音派诉求将美国驻以色列使馆迁至耶路撒冷。在2016年大选的竞选期间,特朗普承诺一旦当选就将美国驻以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至耶路撒冷。在特朗普就职总统前夕,以色列基督教联合会在华盛顿举办了一场由来自49个州的260多位领导人参加的活动,敦促迁馆行动;联合会的成员也向白宫发送过超过13.7万封电子邮件,支持迁馆。
福音派是特朗普当选和执政的支柱,而且他们对不利于以色列的“群”持坚决反对的态度。当支持“退群”的国内民众特别是其政治支持者占多数时,维系成本为高。在和以色列相关的四个“群”的维系或退出方面,起决定性作用的群体就是福音派。福音派中大多数都支持退出这些有损以色列利益的“群”,因此这四个“群”的维系成本为高。从退出成本看,福音派中反对“退群”的为少数,因此特朗普政府退出有损以色列利益之“群”的退出成本较低。“退群”与否的压力也部分来自特朗普支持者之外的群体,主要为支持民主党的人士。这些群体由于不能直接决定特朗普的连任与否,因而对特朗普政府的决策影响有限。因此,在以色列相关议题上的退出成本较低。本文假设,当维系成本较高、退出成本较低时,领导人会选择直接“退群”。以上案例和数据证明,特朗普政府继续维系以色列相关议题的四个“群”的国内政治成本极高,但退出相关“群”的国内政治成本较低,在此情况下特朗普政府决定“退群”。
(二)“高—高”型:威胁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
该部分以特朗普政府威胁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为例,验证“高—高”型国内政治成本如何影响其“退群”策略。特朗普处理自贸协定的策略基本都是“威胁退群”,敦促重新签订协议。特朗普之所以迫切希望重签协议,是因为民众只是不支持旧的自贸协定,而非不支持和他国开展贸易。因此,一方面,维系旧协议存在较高的国内政治成本;但另一方面,若直接“退群”也面临较高的政治成本。因而这类“退群”更多的是一种谈判策略,重签协议才是民众的诉求。
1.国内政治成本下的美国经济单边主义
特朗普多次威胁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但实际上此举只是其单边施压以促成协议重新谈判和签订的手段,并未真正退出。特朗普认为此协定增加了美对加、墨两国的贸易逆差,造成美国工作机会流失。特朗普在竞选总统期间就曾对选民许诺要对协定重新谈判或退出。上台之后,特朗普把这一事项提上了日程。2017年4月,美加墨三国开启了重新谈判的进程,谈判期间特朗普多次发出如果达不成协议就退出的威胁。2018年9月,美国、墨西哥和加拿大就新的协定内容重新谈判达成一致,并将其命名为《美墨加协定》(USMCA)。特朗普承诺重新谈判或废除地区自贸协定是他赢得中西部各州工人阶级选民支持的原因之一,这对他的当选至关重要。2018年10月,特朗普在一次关于《美墨加协定》这一新协议的讲话中说,他一直认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贸易协定。美国与加拿大和墨西哥的贸易逆差总计超过2万亿美元,美国不仅承担了大量的资金损失,还失去了410万个制造业工作岗位和1/4的汽车工作岗位。
特朗普重视经济和贸易问题是为了迎合支持他的美国选民。在历次重新谈判中,特朗普都要求照顾美国工人的就业和美国农民的农产品出口,因为这些群体是他的政治基础。以重新达成的《美墨加协定》为例,新协议在制造业方面,增加了保护汽车产业和限定工人时薪的条款;在农产品贸易方面,增加了美国对加拿大农产品方面的市场准入等。
特朗普实施的对外经济政策很多都是他在竞选中对选民的承诺。《美墨加协定》在阿根廷完成签署后,白宫发布通告称,特朗普总统兑现了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和保护美国农民、牧场主、企业主和工人的承诺。
特朗普政府在经济上的表现和成绩,直接关乎2020年大选中选民的倾向。一份民调数据显示,86%的美国人认为经济因素是他们在2016年大选投票中极其重要的考虑因素,这一比例远高于其他问题。从党派数据看,民主党、共和党和独立人士都有近90%的人认为经济议题对他们的总统选举至关重要。
2.“退群”成本和“退群”策略分析
特朗普政府的经济单边主义是对民众经济诉求的回应。皮尤民调中心的一份数据显示,在共和党的注册选民中,特朗普的支持者对自由贸易协定多数持否定态度,其中67%的支持者认为自贸协定对美国来说是一件坏事,只有27%的人认为是一件好事。
但是维系成本高只会促使领导人产生“退群”动机,并不意味着领导人一定选择“退群”,因为还要考虑退出成本。《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退出成本同样很高,因为其多数支持者同样反对退出自贸协定。之所以出现其支持者看似既支持又反对自贸协定自相矛盾的情况,是因为民众反对的是旧的协定,同样反对对自己更加不利的退出协定的做法,表明民众的真实诉求是通过变革协定维护自身利益。从特朗普的实际行动看,他也缺少真正的退出意愿。特朗普多次威胁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但实际上一直在推动重新签订协议的谈判。他的言行不一表明他旨在以退为进,根本目的不是要退出协议,而是要达成对美国有利的新协议。特朗普的支持者反对某些贸易协定主要是认为其对美国不公平或有损美国利益,但是他们并不想废除协定或拒绝和他国开展自由贸易。贸易本身不会冲击就业或损害国家经济利益,平衡的国际贸易反而能够很好地弥补国内生产的不足。如果调整自贸协定的内容,减少进出口造成的逆差,不仅不会对国内就业产生冲击,反而会增加就业、促进美国经济发展。因此,民众反对的是造成就业损失的自由贸易,而不是盲目反对国家开展国际贸易。共和党人普遍认为协议对美国不利,但是他们并不是要求领导人退出该协议,而是希望能够重新谈判使得协定对美国有利。2018年的一份民调数据显示,74%的民众认为与其他国家之间发展贸易和商业是一件好事,2014年该比例仅为68%,而且数据显示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接受了这样的观念。
由于美国民众对就业的关心和特朗普的竞选承诺,特朗普政府继续维系旧的地区自贸协定的维系成本较高。但民众对待自由贸易的态度不是一味反对,而是根据协定对美国和自身是否有利而变。若特朗普政府直接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反倒会使得退出成本变高。推动协议的变革能够降低维系成本且不存在较高的退出成本,因而通过“威胁退群”谋求以退为进,就成为特朗普政府在地区自贸协定谈判上的最佳选择。这也验证了本文的假设,当维系成本高、退出成本也高时,特朗普政府会选择“威胁退群”。
(三)“低—高”型和“低—低”型:“不退群”和低成本“退群”
上述案例分析了特朗普政府两种典型的“退群”策略:一是“高—低”型,直接“退群”;二是“高—高”型,“威胁退群”。“低—高”型成本下的“不退群”和“低—低”型成本下“退群”与否和国内政治成本的关系较弱,这两种策略不是本文研究的重点,因此简要论述。
1.“低—高”型:“不退群”
特朗普政府虽然退出了一定数量的“群”,但是美国仍然维系着大多数的国际制度,国际制度仍然是美国自由主义霸权的基础。为什么特朗普没有着手退出这些“群”呢?从国内政治成本角度分析,美国维系多数国际制度的国内政治成本并不高。美国退出的“群”都是特朗普及其支持者认为对美国不利的,若某项国际制度对美国利益没有损害甚至带给美国较高收益,特朗普政府并不会考虑退出。美国判断国际制度是否符合美国利益的一个重要标准是,美国在该机构是否有绝对的主导权和掌控力。比如,美国在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同样支付较高的维持费用,但由于美国长期把持该组织,不仅没有考虑退出,而且加大了援助力度。
2.“低—低”型:国内政治成本较低时的“退群”
在许多西方国家,不同领导人往往代表着不同群体的利益。领导人执政至少需要做到两点,一是国家利益不能受到损失,二是他所代表的群体的利益要得到维护。因而,领导人的决策要么出于维护国家利益,要么出于维护自身或自己支持者的利益,目的是回应民众或利益集团的诉求。当领导人的支持者中的大多数对某类议题并不关注,对政策没有明确的支持或反对态度时,“退群”与否都不会受到明显的国内政治成本的影响,因此相应的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也都较低。此时,领导人决策可能取决于国家利益或个人偏好等因素。限于篇幅和本文所要讨论的重点,不再进行详细论述。
(四)国内政治成本和特朗普政府所退之“群”
按照影响特朗普政府“退群”的群体划分,可以将这些“群”分为两类。第一类和美国普通民众紧密相关,多数为经济相关的“群”,退出或威胁退出的数量也最多。一些维系成本高但退出成本低的“群”如TPP,特朗普政府选择直接“退群”;而一些维系成本高且退出成本也高的“群”如《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特朗普政府选择“威胁退群”。第二类和美国国内的利益集团有关,多为政治和安全相关的“群”,这类“退群”主要受利益集团影响。一是前文分析的福音派影响下特朗普政府退出有损以色列利益的“群”。目前这类“群”均有较高的维系成本和较低的退出成本,特朗普政府选择了直接“退群”。二是受军工集团影响退出美欧和美俄之间的“安全群”。民众当下对这类议题不太关注,但美国军工复合体对此起着重要作用。通过梳理发现,特朗普政府退出或威胁退出的许多“群”都是奥巴马时期创建或加入的,正是特朗普政府的选民基础和奥巴马政府不同,导致美国对待国际制度的政策上的差异。这些事实也证明,前文所述普通民众和利益集团是影响领导人决策的关键群体这一判断是较为准确的。本文梳理了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退出或威胁退出的“群”并汇总如下(见表5)。
表5 国内政治成本和特朗普政府所退之“群”
“群”名称 | 涉及领域 | 加入时间 | 维系成本 | 退出成本 | 退“群”策略 | 当前状况 | “群”职能 | “退群”原因 | 利益相关者 |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 | 政治 | 2003年重新加入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以教育、科学和文化促进国家间合作和世界和平与安全。 | 会费增加,美国拖欠会费,改革没有进展,对以色列有偏见。 | 利益集团(福音派) |
联合国人权理事会(UNHRC) | 政治 | 奥巴马时期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保障各国人权免受侵害。 | 对以色列有偏见,无法有效保护人权。 | 利益集团(福音派) |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 | 经济 | 奥巴马时期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打造面向21世纪、高标准、全面的多边自由贸易协议。 | 冲击美国制造业。 | 美国民众(经济相关议题) |
《巴黎协定》(The Paris Agreement) | 经济 | 奥巴马时期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取代即将到期的《京都议定书》,控制全球平均气温上升。 | 各国碳排放标准不公平,使其他国家受益,不利于美国。 | 美国民众(气候议题,但和经济相关) |
《全面联合行动计划》(JCPOA,即《伊核协议》) | 安全 | 奥巴马时期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联合国通过的取消对伊朗制裁的协议。 | 协议没有阻止伊朗继续发展弹道导弹项目和支持恐怖主义,以色列反对该协议。 | 利益集团(福音派) |
《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关于强制解决争端之任择议定书》 | 政治 | 1964年生效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国际法庭可根据其中条款对当事方提出的争端申请进行审理。 | 巴勒斯坦依据该条款向国际法院提起诉讼,指控美国的违约行为。 | 利益集团(福音派) |
《移民问题全球契约》(GCM) | 政治 | 奥巴马时期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促进安全、有序和正常移民。 | 与美国法律和政策不符。 | 美国民众(民众关切的移民问题) |
联合国《武器贸易条约》(ATT) | 安全 | 奥巴马时期 | 高 | 低 | 退出 | 启动退出程序 | 联合国为监管八类常规武器的国际贸易制定的共同国际标准。 | 条约使得外国官僚机构践踏美国宪法赋予公民拥有枪支的权利。 | 利益集团(美国全国步枪协会) |
美俄《中导条约》(INF Treaty) | 安全 | 1988年生效 | 高 | 低 | 退出 | 已退出 | 美、苏两国首脑签订的《美苏消除两国中程和中短程导弹条约》。 | 俄罗斯没有遵守条约,以及对中国导弹发展的顾虑。 | 利益集团(美国军工复合体) |
《开放天空条约》(Treaty on Open Skies) | 安全 | 2002年生效 | 高 | 低 | 退出 | 已决定退出(2020年11月22日生效) | 在缔约国领土上进行无武装侦察飞行。 | 俄罗斯没有遵守有关飞越领空的规定,并正在获得对美军的重大情报优势。 | 利益集团(美国军工复合体) |
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 | 安全 | 1949年创建 | 高 | 高 | 威胁退出 | 转嫁成本 | 美欧国家间政治军事组织。 | 为保护他国,美国的支出比他国高出许多倍,对美国纳税人不公平。 | 利益集团(美国军工复合体) |
万国邮政联盟(UPU) | 经济 | 奥巴马时期 | 高 | 高 | 威胁退出 | 已放弃退出 | 协调成员国邮务政策的联合国专门机构。 | 来自发展中国家包裹运费低廉,导致大量廉价产品涌入美国,损害美国公司企业利益。 | 美国民众(经济相关议题) |
《美韩自由贸易协定》(KORUS FTA) | 经济 | 2012年生效 | 高 | 高 | 威胁退出 | 已重新谈判 | 美韩两国的关税和贸易协定。 | 造成美国贸易逆差,不公平。 | 美国民众(经济相关议题) |
《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 | 经济 | 1994年生效 | 高 | 高 | 威胁退出 | 已重新谈判 | 美加墨三国的自由贸易协定。 | 造成美国贸易逆差,不是公平交易。 | 美国民众(经济相关议题) |
世界贸易组织(WTO) | 经济 | 前身成立于1947年 | 高 | 高 | 威胁退出 | 谋求变革 | 协调全球贸易的多边组织。 | 贸易规则不公正,对美国不公平。 | 美国民众(经济相关议题) |
世界卫生组织(WHO) | 卫生 | 1948年成立 | 高 | 由高到低 | 从暂停资助到终止关系 | 已宣布终止关系 | 全球最大的政府间卫生组织。 | 没有履行其基本职责,要对此负责;美国人什么都没得到,任这些组织宰割。 | 美国民众(卫生相关议题) |
五、结语
本文主要基于国内政治成本的视角分析了特朗普政府“退群”的原因,认为领导人对国内支持的考虑对其“退群”决策具有重要影响。在美国政治极化的情况下,特朗普政府基于维持执政地位和寻求连任的考虑,对其政治支持者的意见尤为关注。相对而言,基于特朗普政治支持者态度的国内政治成本对其“退群”和“威胁退群”等策略具有重要影响。研究发现,特朗普政府的“退群”更多是一种策略选择,并非要完全推翻当前的国际秩序,更不是要放弃美国在国际制度中的领导地位。“退群”有明显的选择性,对其支持者明确反对且面临较小退出成本的“群”,特朗普政府直接退出;对于主张“退群”的支持者众多且退出成本也较高的“群”,特朗普政府威胁退出。大多数特朗普政府不退出的“群”基本都有着较低的维系成本和较高的退出成本;而当某个议题的国内政治成本较低时,即维系成本和退出成本都较低时,决定“退群”与否的因素主要为国家利益或特朗普的个人偏好等因素。
结合当前国际秩序的转型态势,特朗普政府的“退群”不过是美国变革国际秩序的一种方式,试图以低成本方式维持美国的霸权地位。对于美国的霸权战略而言,尽管特朗普政府实施战略收缩,但并未变更美国的霸权战略目标,而是谋求以增强美国的物质实力的方式来实现霸权护持。基于“美国优先”的战略导向,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更多是考虑国内的因素,体现了强烈的功利主义态度。未来美国政府是否在国际制度方面延续当前态度存在不确定性,其和美国的战略调整不无关系,但始终无法忽视国内政治成本对于美国政府的影响。
2020年是美国大选之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泛滥和全国性反种族主义活动的爆发,特朗普能否继续执政尚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一项民意调查显示,抗议活动可能使得一部分人转向支持拜登。尤其是美国的非洲裔人群,受访者中70%表示可能投票给拜登,只有6%的人表示支持特朗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