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工作与日本对华建交偏好的转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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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晓畅,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电子邮箱:
尹继武,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电子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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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晓畅, 尹继武.
一、问题的提出
1972年9月25日,时任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经过数日会谈,中日双方签署并发表《中日联合声明》,结束了两国长达数十年的不正常状态,实现了邦交正常化。对于田中的访华及中日双方首脑历经谈判所实现的关系重建,学界主流观点认为,这是中国重返联合国和中美关系解冻等国际形势变化以及日本国内政权更替的共同作用所带来的结果。
在上任伊始,田中虽然认为有必要推进中日关系正常化,但是对此缺乏信心,无意在短期通过亲自访华的方式一举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而是倾向于采取渐进接触、长期谈判的方式。
由此可见,对于田中而言,中日关系正常化存在不可忽视的风险。因此,基于理性预期,田中本应首先以短期内解散国会、赢得选举为目的,着手处理国内的经济民生问题;与此同时,再与中国进行中高级别的接触,在据此回应国内民众期待的同时,根据交涉进展以及国外形势决定访华时机及访华目的。就时机而言,是在大选前访问并将此作为政治成绩,还是待选举后再行处理?就目的而言,是通过访华达成正式开启复交的合意,还是据此实现复交?上任伊始的田中也是如此计划的,他对邦交正常化持观望态度,主要考虑的是政治日程问题,即在国会选举结束后还是推后国会选举投入中国问题
尽管认为只有一半的成功概率,田中却在出任首相的一个月内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转而做出了短期亲自访问中国、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的决定,开始着手推动党内共识的形成,征得美国的同意,并将其他重要国内政治日程推后处理。
探究田中缘何做出亲访复交的决定以及提出说服工作的解释框架,本文具有以下意义。第一,通过展现关系重建中领导人所面临的相关风险和领导人对此所存在的若干政策偏好,本文进一步从国内政治和国际关系两个方面深化了对于关系修复外交的理解与认识,从相关决策的制定角度解释了关系重建的发起过程与动力。第二,通过借鉴前景理论中的损失框定和风险接受等概念,本文将施压这一消极维度的要素引入合作性情境的研究中,探究一国何以有效推动另一国领导人接受政策风险,开启交涉。第三,通过发掘在国际战略互动中,一国何以借助国际形势变化能动地塑造对象国领导人的偏好以影响其政策制定,而对象国领导人又是如何权衡国内政局和国际形势做出决策的,本文进一步探究了国际环境变化和国家领导人反应之间的中间机制。
二、既有研究及其不足
为何田中角荣的中国政策偏好在短期内出现显著变化,从倾向于规避风险的渐进观望转向接受风险的亲访复交?对于这一问题,既有研究并未给予充分解释,而是更多聚焦于国家的层面,从国际环境变化和国内领导人更替等视角论述日本对华政策偏好的变化。
国际形势变化的视角主张中美关系的改善、中国重返联合国和美日关系的变化等要素影响了日本对华政策的偏好。
日本对华政策偏好的变化也被认为受到了国内领导人更替的影响——倾向于推动中日复交的田中角荣取代了对此持保守立场的佐藤荣作成为日本首相。
也有研究从中日两国互动的视角,探究中国如何通过积极对日工作塑造田中角荣的中国政策偏好,使其决定短期内亲自访华。这一视角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开展的以“民间先行,以民促官”为核心的对日外交工作在日本民间和在野党中形成了较为友好的对华舆论氛围,使得中日关系正常化在1972年成了影响日本领导人政治前途的重大问题。
上述视角从国际形势变化、领导人更替和国家间互动等角度,探究推动中日关系正常化成为日本抑或是日本领导人偏好的原因,有助于辨析中日关系正常化的成因与过程。然而,国际形势变化和领导人更替的视角倾向于把国家的偏好等同于领导人的偏好,忽略了领导人基于个人政治利益考量而形成偏好的过程,因而对于田中上台后所经历的偏好变化及其原因缺乏关注。国家互动的视角虽然对中国对日工作有一定的研究,但是依旧无法回答田中为什么愿意接受风险、改变偏好。本文将领导人作为研究主体,基于前景理论,提出说服工作的分析框架,用以解释田中如何在中国的积极推动下,选择接受风险,决定通过亲访实现复交的动力过程。
三、说服工作与风险决策:建交偏好转变的分析框架
因日方发动的侵华战争和战败后推行的反共亲台外交,中日长期陷入相互隔绝、敌对的不正常状态。中日关系正常化旨在结束这一不正常状态并在两国间建立外交关系,因此属于关系重建的范畴。关系重建是指因战争或政治对立而导致关系断绝的国家间停止对抗、恢复往来乃至外交关系的一种关系状态的变化。
在关系重建的情境中,出于国内政治和国际形势等方面的考量,一国可能意图尽快展开首脑外交,实现关系重建。该国就可以通过相应的言行在互动中将对方国家领导人的偏好从渐进观望重塑为更具风险性的亲会复交
本文拟从条件维度对说服的有关理论框架做出充实,分析在什么条件下一国能够通过说服工作推动对方国家领导人采取冒险行为。具体而言,本文将关系重建中,一国将另一国领导人的偏好从渐进观望塑造为亲会复交的过程视为说服工作,进一步分析说服工作何以能够推动该领导人接受风险,在短期内开启关系重建进程。本文假定一国的领导人能够主导该国的对外政策制定;领导人根据“成本—收益”评估来衡量是否实行某一政策;此外,个人政治利益是其制定外交政策时的重要决定因素。因此,本文将能够显著影响一国外交政策的领导人视作另一国展开说服工作的主要对象。同时,本文将开展说服工作的国家称为发起国,而将说服工作的对象国家称为对象国。有效的说服工作需要改变对方领导人的政策偏好,使其放弃渐进观望,转为采取风险更高的亲会复交。就此而论,对象国领导人在什么条件下将会更倾向于接受风险?该领导人为什么会将亲会复交这一特定的风险选项采纳为政策偏好?对此,相较于基于理性预期,主张风险回避和效用最大化的预期效用理论,前景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一定的启发。
(一)前景理论与领导人的风险接受
前景理论(prospect theory)主要用于解释个体如何在不确定状况下确立偏好,做出选择。
在国际关系领域,前景理论主要用于分析国家及领导人的风险偏好和决策。
前景理论为一国开展的说服工作何以有效推动对方国家领导人采纳高风险偏好提供了一定启发。首先,在框定阶段,决策者依据参考点(reference point)将预期框定为收益域或者损失域。当前学界主要依据现状、抱负、启发式、类比、情感等确定参考点。由于关系重建具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领导人往往会基于选举、支持率、政权稳定性等政治考虑确立偏好,因此本文主要根据领导人巩固并扩大自身政治权力的抱负作为确定参考点的依据。当国内外政治形势的发展有利于巩固和扩大自身政治权力时,领导人将预期框定为收益域;反之,当形势进展无利于领导人维持或扩大政治权力时,则预期通常被框定为损失域。例如,当政治局势的发展有益于领导人赢得大选,则领导人通常将预期框定为收益域;反之,当政治局势因国内经济低迷或政府丑闻等因素陷入不利时,领导人通常将预期框定为损失域。
其次,在评估阶段,决策者主要通过价值函数(value function)和权重函数(weight function)的乘积所得分数对可行选项做出权衡,确立政策偏好。
权重函数则主要依据决策者对相关选项实现概率的评估决定。一般而言,决策者对于实现概率的评估受到客观的认知扭曲和个人背景等多种因素影响。
综上所述,当领导人将预期框定为损失域时,风险选项在价值函数上的分值就会增加;当领导人认为某一选项的成功概率高且显著增加时,就会提高该选项在权重函数上的分值。换言之,价值函数决定领导人是否会选择风险选项,权重函数则决定领导人会选取哪一个风险选项。当某一风险选项的价值函数和权重函数得出的乘积得分比其他选项的乘积更高时,领导人就会将该风险选项确立为政策偏好。由此可见,领导人在两个条件下更倾向于采纳风险选项作为政策偏好:(1)领导人的框定越来越倾向于损失;(2)领导人对某一风险选项的实现概率的评估越来越高。下一部分将基于前景理论对说服工作进行理论构建。
(二)说服工作与领导人的风险选择
基于上述讨论,当对预期的框定越倾向于损失且认为某一风险选项的实现概率更高时,领导人将更有可能采纳该风险选项作为政策偏好。因此,说服工作可以从两个方面推动对象国领导人将亲会复交采纳为政策偏好。第一,将对象国领导人的预期框定由收益域转向损失域,使其更加倾向于接受风险。第二,增加对象国领导人对亲会复交评估的成功概率,将此塑造成一个值得冒险的政策选项。为了在改变对象国领导人预期框定的同时增加其对特定风险选项成功概率的判断,有效的说服工作需要同时结合施压和许诺的手段;同时,还需要反复开展,以确保能够有效影响对象国领导人。于是,说服工作可以被分为手段和程度两个维度。
1.说服工作的维度:说服手段与说服程度
就如何改善双边关系而论,既有研究聚焦于通过消除疑虑、道德感化等较为友好的手段增进对象国领导人的合作偏好。
虽然规范说服路径主要解释的是被说服国家所采取的高成本行为,关注的是说服所产生的国际舆论压力,但是这依旧对本文的理论建构产生了一定启发。本文主要根据关系重建特征,将国内政治压力和国际议价压力纳入分析框架之中。本文认为,在一国针对另一国领导人开展说服工作时,既要施加压力影响其现状预期,推动其接受风险;又要通过积极许诺对该领导人进行安抚,增加其冒险开展关系重建的信心,进而重塑其政策偏好。不同形式的说服工作对于领导人维持现行政策时的政治利益产生不同影响。前者会在领导人不改变现状时给其带来损失;后者则不仅不会给意图继续维持现状的领导人带来任何损失,甚至还会给其带来收益。因此,依据一国行动对另一国领导人维持现行政策时的政治利益影响是否消极,本文将说服工作的手段分为施压和许诺两个维度。
1)说服手段:施压与许诺
一方面,以施压为主要手段的说服工作通过改变对象国领导人所处的决策环境,使其预期框定更偏向于损失,进而推动其接受风险。进一步而言,对于预期框定处于损失的领导人而言,相比于风险更低的渐进观望,选择风险更高的亲会复交可能更有助于挽回损失,因而具有更高的价值函数。施压性说服工作主要从国际和国内两个层面对该领导人施加压力,迫使其做出损失框定。第一,在国际层面,同对象国的盟国和友好国家进行关系缓和。通过改善同这些国家的关系,能够使对象国产生出一定的被孤立感,同时引发对象国和盟国之间的猜忌。这将使对象国领导人认为该国所面临的外交形势不利。同时,国内民众也会认为该国在外交上已经落后于同伴国家,进而质疑领导人的外交能力。无论是外交形势上的悲观判断,还是民众对于领导人外交能力的质疑,都将推动领导人将预期框定为损失。
第二,在国内层面,一是限制与关系重建有关的政策选项——发起国通过公开或秘密渠道向对象国表示只接受以特定的方式进行关系重建。例如,只接受在特定的期限内进行关系重建,或是只认可双方首脑会谈作为谈判渠道。如果对象国领导人不遵从,而是继续维持现行政策,关系重建进程将陷入停滞乃至失败,对领导人的政治利益造成损失。二是同对象国领导人的政治对手积极接触,以赋予其在相关政策领域内的议程设置和监督能力。据此,反对党、党内反对派等该国领导人的政治对手成了关系重建的政策倡议者,督促领导人尽早实现关系重建,并对领导人在该议题上的拖延和敷衍进行批判。于是,当足够多的政治对手成为关系重建的政策倡议者时,领导人继续维持现状将会招致更多批判,对领导人的政治声誉造成不利影响,导致领导人更有可能将预期框定为损失。在施压性说服工作的作用下,领导人面临的压力逐步上升,继续维持现状将对其个人政治利益带来不利影响,领导人的预期框定将更有可能转向损失域,进而更加有可能接受风险。
另一方面,许诺性说服工作则通过增加领导人对特定风险选项评估的成功概率,促使其采纳该选项作为政策偏好。许诺性说服工作体现为通过各种方式及渠道向对方承诺关系重建一定能够成功实现。其具体手段既包括通过公开宣言、邀请访问、派遣使节等方式向对方释放善意信号,表明对两国早日恢复关系的期待;也包括对于对象国此前呈现出的试探性姿态做出积极回应。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许诺性说服工作能够有效增加亲会复交这一风险选项的权重函数,但由于该工作本身无法致使对象国领导人做出损失框定,因此亲会复交的价值函数并不会得到提升。换言之,如若只进行许诺性说服工作,亲会复交的权重函数在一定程度上会得到提高,但是对于预期框定处于收益域、倾向于风险规避的领导人而言,相比于实现概率近乎百分之百的渐进观望,亲会复交并非最优选项。因此,只有在施压性说服工作和许诺性说服工作的共同作用下,风险决策才能成为对象国决策者的最优选择。然而,说服工作若要发挥作用,则需要重复多次进行,以对对象国领导人产生充分的影响。下一节将分析说服工作的程度维度。
2)说服程度:高度与低度
说服工作是发起国旨在使对象国领导人接受风险,进行关系重建所使用的策略。若想要使说服工作有效推动对方接受风险、改变偏好,就需要多次说服,以确保对领导人产生有效影响。具体而言,只有在重复进行施压性说服工作时,才能显著增加对象国领导人对于维持现状的损失预期。
2.说服工作的类型与结果
结合说服工作的手段与程度,如图1所示,可以获得四种说服工作的类型:高度许诺、低度许诺、高度施压、低度施压。第一,当说服手段为许诺且进行多次时,则为高度许诺。在高度许诺下,对象国领导人对于风险选项成功的信念将会显著提升。第二,当说服手段为许诺,但仅进行单次时,则为低度许诺。此时,对象国领导人对于风险选项成功的信念将难以出现明显改变。第三,当说服手段为施压且进行了多次时,则为高度施压。在高度施压下,对象国领导人将预期框定从收获调整为损失,更倾向于选择风险选项。第四,当说服手段为施压但次数为单次时,则为低度施压。在此情形下,对象国领导人对于预期的框定难以出现调整,因此会排斥风险选项。
图1
如图2所示,将上述四类说服工作类型根据施压和许诺的程度性进行匹配,可以得出四种说服结果:无效说服、过度迎合、过度刺激、有效说服。首先,当施压性说服和许诺性说服均为低度时,则无法改变对象国领导人的政策偏好,说服工作无效。其次,当高度许诺但低度施压时,将会导致过度迎合,即对象国领导人在增加了对于风险选项成功信念的同时,并未改变其预期框定。此时,即便领导人认为风险选项成功概率较高,但是由于当前的预期框定为收获,其依然缺乏冒险的动机,更倾向于进一步接触和试探。此外,发起国的反复许诺将导致对象国领导人认为发起国急于实现关系重建,而己方正处于有利地位,因此倾向于提出更高的谈判条件,这将导致过度迎合对方,难以达成在短期内实现关系重建的目的。再则,当高度施压但低度许诺时,将会导致过度刺激。虽然充分的威胁类说服工作能够有效将领导人的预期框定调整为损失,使其更加倾向于接受风险,然而,领导人更有可能采取关系重建之外的其他风险选项。由于发起国缺乏许诺,领导人难以提升对于关系重建成功的信念,反而有可能认为发起国充满敌意,企图利用其政治弱点谋取更大利益,因此更有可能选择断绝接触或挑起冲突等对抗性风险选项。最后,当许诺和威胁类说服均为高度时,能够在推动领导人将预期框定为损失进而接受风险的同时提升其对关系重建成功的信念,进而将开展关系重建确立为政策偏好。因此,结合高度的许诺和施压才能产生有效说服。
图2
在下一节中,本文将利用说服工作的理论框架解释田中的对华政策偏好何以从渐进观望转向亲访复交。同时,本文将在一定程度上借鉴半负面案例的研究思路,通过展现不同因素组合对核心机制的不同影响来对理论框架进行验证。
四、田中对华政策偏好的形成:国际形势还是偏好塑造?
田中为什么会在出任首相后做出以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为目的而访问中国的决定,既有视角主要认为是国际形势变化所致。在20世纪70年代初,中美关系解冻和中国重返联合国使中国重新回到国际舞台的中心位置。这一方面为中日关系重建扫清了美国的障碍,另一方面也使得日本为了追赶世界各国同中国复交的热潮而不得不采取行动。同时,这一国际形势上的重要变动也显著影响了日本的国内政局,使得过去对中国采取敌视政策的首相佐藤遭受批判,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佐藤政权的终结。换言之,此前在涉华问题上并无出格言行的田中当选首相,并在上任后立即通过访华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是国际形势变化所导致的必然结果。然而,这一类视角的问题在于假定国际形势变化会直接作用于领导人,认为领导人仅会据此做出被动反应,忽略了领导人能够根据国际形势和国内政局变化对个人和国家利益做出权衡,在保证个人政治利益的同时最大化国家利益。因此,这一视角无法解释田中的对华政策偏好在其出任首相后经历了从渐进观望到短期实现亲访复交的明显变化,更无法解释田中为什么选择接受巨大风险改变其对华政策的偏好。
田中在出任首相前,就已经对中日关系正常化产生了一定的兴趣。早在1971年7月16日尼克松因公开访华计划所引发的“尼克松冲击”前,田中就已经表现出对中国问题的关注,并产生了如果能够当选自民党总裁成为日本首相,就着手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的想法。在1971年7月担任自民党干事长后,外务省中国课课长桥本恕就认为田中将出任下届日本首相,并能够实现中日关系的正常化,于是便在确认田中的意向后,为其准备中日关系正常化的路线图。
尽管如此,由于当时日本国内的保守派占据主流,且自身派系内部也存在为数众多的亲台派议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田中未在任何公开场合就中国问题做出明确的表态,也未下定决心要在短期内为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亲自访华。在执行公务和参加选举活动的大部分时间里,田中关于中国问题的表态模棱两可。一方面指出日本过去曾给中国带来伤害
田中在此期间的谨慎态度主要是由于中日关系正常化存在巨大风险,只要出一点差错,就会给其政治生命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
第二,对美关系的顾虑。虽然美国并不反对中日关系正常化,认为“只要不损害美方和盟国的利益这就是日本自己的事情”,但是日本依然担心中日关系正常化可能会影响日美关系。
第三,访问中国能否实现中日复交仍存有不确定性。尽管田中在上任后就表示理解复交三原则
第四,先行开展中日关系正常化需要耗费田中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将会影响其他国内外政策的实行,进而可能对必须在1973年前择机进行的众议院选举造成不利影响。要想赢得大选,田中就需要妥善处理中日关系正常化、社会福利、国民经济、国土开发、日美贸易等一系列国内外政治事务。虽然日本社会对中日关系正常化呼声强烈,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能够帮助田中在选举中获得政治资本,但是田中也必须在经济、福利、国土开发等关乎经济民生的问题上取得明显进展。
由此可见,田中在短期内亲自访华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这个选项上面临不可忽视的风险。一方面,通过亲自访问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能够给田中带来巨大的政治成绩。另一方面,一旦失败,将会导致个人甚至自民党的政治生命终结。即便是访问成功,也可能会因拖延解决国内民生问题或是损害美日关系而对其本人的政治地位造成不利影响。如前一节所述,本文主要将巩固并扩大自身政治权力的抱负作为决策参考点,而对于上任伊始的田中而言,最重要的抱负就是赢得选举,即继续维持自民党在众议院中占绝对多数议席。在上任初期,国内外形势尚未发生显著变化,此时只需按部就班,在处理好国内政治问题后再通过访问中国开启或实现中日正常化交涉,就能赢得选举。因此田中的预期框定为收益域,倾向于回避风险,并不急于冒险解决中国问题。于是,田中的政策偏好主要是渐进观望——暂无立即开始进行高级别交涉的安排,而是计划逐步进行级别由低到高的交涉,通过长期交涉化解分歧,进而实现复交。至于访华的时间,则取决于双方正式交涉的进展。
然而,在上任的一个月后,田中对中日关系正常化的政策偏好就发生了显著变化,因此他决定接受风险,在短期内亲自访问中国,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具体而言,田中在中日关系正常化上主要有三个政策选项。第一,渐进观望:同中国展开层级由低到高的逐步接触,明确中国对于复交谈判的条件和底线,通过长期磋商化解分歧后实现复交;访华的时间以及是否要据此实现复交则根据交涉进展决定。第二,短期开启:短期内,通过外相等政府首脑访华的形式达成“战争终结宣言”和“正常化交涉开始”的合意后,再开始围绕“和平条约缔结”展开交涉,最终以签订《和平条约》的形式复交。第三,亲访复交:短期内,首相以实现关系正常化为目的亲自访华,通过会谈,在原则上解决所有基本问题,发布“共同宣言”,交换大使,一举建立外交关系。
总体上,国际形势的变化与中日关系正常化的实现并不同步。虽然中美关系解冻和中国重返联合国确实引发了佐藤荣作、田中角荣等日本领导人对于中国问题的政策热情,但是这一变化无法充分解释日本领导人会以什么方式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换言之,领导人的偏好确实会受到国际形势变化的影响,但是具体形成什么样的偏好,还取决于国家间互动和领导人的利益判断等要素。领导人也并非对于国际形势的变动做出被动的反应,而是根据自身的利益得失和前景预期进行衡量,并进一步确立政策偏好。因此,为了理清田中上任后的政策偏好从渐进观望转向亲访复交的动因,需要超越结构视角,从国家间的互动和领导人的国内政治收益视角展开分析。
五、中国的说服工作与田中的偏好转变
与田中上任初期在中国政策上所秉持的渐进观望偏好不同,中国则期望日本首相尽早访华,并在首脑谈判中通过政治解决的方式化解分歧,一举实现两国邦交的正常化。周恩来认为,中国需要利用中美关系解冻、中国重返联合国以及日本国内政权更替的窗口期,一举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否则一旦错失时机,则难以在短期内实现复交。
首先,在田中1972年7月6日上任到1972年7月24日前后将政策偏好由渐进观望转变为短期开启期间,为增加田中对访华成功的信念,中国通过多种渠道进行了一系列许诺性说服工作。第一,公开表态。对于田中在1972年7月7日内阁成立的讲话中提及要“加速实现日中邦交正常化”的内容,中国在多个场合予以积极回应。7月9日,周恩来在会见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委员会主席伊斯梅尔一行时,对田中要加紧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表态表示了欢迎。
第二,邀请日本各界人士访华。中国主要邀请了日本的反对党政治家访华,并委托其向田中传递有关信息。1972年7月12日,日本社会党副委员长佐佐木更三应邀访华,成为田中上任后第一个访问中国的日本政治家。在16日同佐佐木的会谈中,周恩来对自民党首相、外相及其他大臣的访华表示了欢迎,同时也指出中日关系“应该向前看,而不应该向后看”。
第三,派遣代表团赴日。7月10日,中国派出了以中日友好协会副秘书长孙平化为团长的上海舞剧团访日。舞剧团一方面在日本各地巡演,营造中日友好的舆论氛围,争取社会上对于田中访华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的支持;另一方面,作为舞剧团团长的孙平化也努力谋求同自民党高层尤其是首相田中和外相大平的接触,向他们直接发出访华邀请。在舞剧团抵达日本后,中国农业代表团又出发访日。同时,周恩来还委托随农业代表团访日的外交部日本处处长陈抗向正在东京的孙平化转达:“要抓住时机,争取向田中首相当面转达周恩来总理的邀请。”
中国通过公开表态、邀请各界人士访华、派遣代表团赴日等方式进行了持续、密集的许诺性说服工作。对此,田中感受到了中方对其访华的盛情邀请以及对于谈判立场的灵活态度。
因此,在这一时期,中国还面向日本国内和国际两个层面开展了施压性说服工作,旨在通过改变田中所处的决策环境,推动其将维持现状的预期框定为损失,进而接受风险,选择在短期内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针对日本国内,中国一方面对于中日关系重建的实现时间和渠道进行限制,表明关系重建只能通过特定的方式解决。1972年7月17日,在田中上任以来周恩来多次对田中发出邀请后,北京方面放出消息:如果田中此次对于周恩来的反应消极,将会失去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的机会;此外,相比于通过外交渠道摸索如何打开中日关系,倒不如首相亲自的决断和行动。
另一方面,中国也通过积极同日本国内的反对党接触,赋予并提升其在中日关系正常化这一政治议题上的议程设置和监督能力,加剧田中继续维持渐进观望方式解决中国问题的政治压力。1972年7月12日,日本社会党副委员长受中日友好协会邀请访问中国,成为田中上台后首位访华的日本政治家。
在田中上任后,日本的主要在野党和社会群体确实展开了积极行动,强烈呼吁田中尽早、无条件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7月7日,田中上任的第一天,由社会党、总评、日中友好协会等组成的“日中国交复国民会议”举行“七七集会”,要求政府反省卢沟桥事变,即时实现国交恢复。在会上,社会党委员长成田知巳讲道:“如果田中内阁真的对国交恢复抱有热意,就应该响应周恩来总理的号召,认可复交三原则,访问中国,打开国交正常化之路。要求田中首相明确打开日中关系的具体对策,同时我党也会通过访华等努力积极协助。”
在国际层面,中国积极同日本的盟国以及友好国家改善关系,加剧了田中政府在恢复中日邦交上的紧迫感。第一,中国积极推动中美关系进一步改善。1972年6月中旬,基辛格再次访华,双方就中美关系正常化和美越停战问题进行了会谈,并于7月中旬取得实质进展。
中国从日本国内和国际两个方面针对田中进行了高度施压,改变了田中的预期框定。如果田中继续以渐进观望的偏好处理中国问题,中日关系正常化将会因错过中方设定的复交窗口期而陷入停滞乃至失败,进而使得日本的外交工作陷入被动,并招致反对党的批判,这将导致田中的外交能力遭受质疑并对选举形势造成不利影响。因此,由于田中的决策参考点是赢得选举,而鉴于国内外形势的发展将无益于其实现胜选,田中的预期框定于7月20日后由收益域转向损失域。田中及其决策团队开始在中国问题上感受到了紧迫感,认为必须尽快做出回应,否则将会对政局造成不利影响。田中将中国问题视作重要的“内政”问题,认为这一问题必须解决,且越早解决越好,反之则会遭到反对党的攻击,对政权造成威胁。
综上所述,中国的高度施压使田中倾向于接受风险,放弃渐进观望的偏好;高度许诺则使田中认为短期内开启交涉将可能会进展顺利。而且,由于田中刚刚上任,其只需要做出姿态上的回应即可应对舆论压力和中国的期待。同时,田中依然缺乏关于中国对《日美安保条约》和台湾问题的谈判立场信息,尚不认为能够在短期内实现关系重建。
六、中国的说服工作与田中的访华决定
1972年7月24日至8月10日,尽管已经决定在短期内开启中日关系正常化的交涉,但是田中并未确定是否要亲自访华以及访华是否要以实现建交为目的。面对孙平化和肖向前于22日提出的欢迎田中首相访华的邀请,大平谨慎答复,“因为首相亲自访华的决策伴随显著的政治风险,需要先行获得党内和盟国的支持并听取其意见,因此只能推迟答复这一邀请”,表明将会在“8月12日前告知日方立场,并根据中方对这一立场的态度判断是否建议田中首相访问北京”。
因此,为了打消田中的顾虑,中国继续开展了以邀请日本各界人士访华为主的许诺性说服工作。首先是继续邀请反对党政治家访问中国。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邀请日本公明党委员长竹入义胜于7月25日访问中国。竹入一行在中国享受专车和专机接送等优厚待遇,令日方认为竹入此行具有特别使命。
通过多次邀请日本各界人士访华,中国对田中进行了高度许诺,进一步消除了田中对于中日间难以解决问题的顾虑,增加了田中对于能够通过亲自访华实现建交的信念。在这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是“竹入笔记”。8月4日,竹入在回国后的第二天,便将同周恩来的会谈内容和中方的《联合声明》草案向田中和大平汇报。8月5日,田中再次会见竹入,在同其反复确认内容是否属实后,向竹入表明将要亲自去中国,并允许竹入通过特殊渠道向中国传递田中决定访华的消息。
在这一阶段,中国继续针对田中施加国内政治压力。首先,进一步对关系重建的交涉渠道和田中访华的目的进行限制。中国将作为舞剧团团长访日的孙平化的任务仅限制于联络,向田中传达周恩来欢迎其访华的信息,而拒绝承认孙平化是中国政府的谈判代表。
其次,中国继续积极同日本的反对党频繁接触。在这一阶段,中国先后邀请公明党委员长竹入义胜和社会党议员黑田寿男于7月25日和31日访问中国,各在野党在中国问题上的话语权不降反增。因此,即使此时田中已经展现出要在短期内投入中国问题的积极姿态,反对党仍继续采取“一面监视,一面支持和鞭打的方针”,推动田中尽早亲自访华,实现复交。
由于对待中国问题与历任首相相比都更为积极,因此反对党难以就此问题对田中展开攻击,而是更多采取了督促和推动的姿态。
中国高度的许诺和施压再次对田中进行了有效说服,推动其接受风险,将亲访复交塑造成了为规避损失而有价值冒险一试的政策偏好。于是,8月5日田中在第二次会见访华归来的竹入时表示将会去中国后,就逐步确立了短期内通过亲自访问实现建交的政策偏好。
上文的案例部分论述了田中如何在中国说服工作的推动下,逐步转变偏好,最终选择在短期内以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为目的访问中国。如表1所示,田中的偏好变化主要分为两个阶段,即从渐进观望到短期开启,再到亲访复交,每个阶段的偏好转变均是在高度许诺和高度施压下推动的。除了展现中国发起的有效说服的具体手段及其对于田中风险偏好的塑造作用,本文还部分借鉴了半负面案例的研究思路,追踪了田中及其决策团队对于某一单一类型说服工作所直接产生的正向和负向反应。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当仅进行高度许诺而缺乏施压所导致的过度迎合——日方想要进一步拖延、确认中方底线;当仅进行高度施压而缺乏许诺所导致的过度刺激——日方担忧中方利用其政治弱点。上述单一维度的说服工作对于中日关系重建所产生的负面影响进一步表明:有效的说服工作需要同时结合高度的说服和许诺,才能在推动对方在接受风险的同时逐步将短期内实现复交确立为政策偏好。
表1 中国的说服工作与田中的偏好转变
阶段一 7月6日—7月24日 | 阶段二 7月24日—8月10日 | ||||
主要风险 | 国内亲台势力反对、国内民生问题紧迫、中日谈判立场分歧、日美同盟关系隐患 | ||||
初始偏好 | 渐进观望 | 短期开启 | |||
说服手段 | 许诺 | 施压 | 许诺 | 施压 | |
对应行为 | 1.在多个场合对田中的对华政策表态做出积极回应 2.邀请日本各界人士访华 3.派遣中方代表团访日 | 1.限定关系重建的日程和渠道 2.积极同日本在野党接触 3.在国际上积极同西方国家改善关系 | 1.继续邀请日本各界人士访华 2.“竹入笔记” | 1.进一步限定沟通渠道和关系重建的方式 2.继续与日本在野党接触 | |
说服类型 | 高度许诺 | 高度施压 | 高度许诺 | 高度施压 | |
说服 | + | 增加了田中对于中日交涉将会顺利进行的信念 | 损失框定: 无动于衷将对自身政治前途带来不利影响 | 增加田中对于亲自访华能够实现中日复交的信念 | 损失框定: 如无进展将遭受批判,影响选举 |
反应 | - | 中国急于实现复交,日方可以悠闲应对 | 中国善于利用日本国内的政治斗争和舆论 | 希望进一步观望,以确认中国的谈判底线 | 中国善于利用日本国内的政治斗争和舆论 |
有效说服 | 为避免拖延带来的政治损失,接受一定风险; 短期内开启中日复交因实现概率较高,成为首选 | 为避免国内批判导致选举失利,寻求风险; 亲自访问实现中日复交被认为可行,成为首选 | |||
偏好变化 | 渐进观望→短期开启 | 短期开启→亲访复交 | |||
主要行为 | 7月21日,将大平—孙平化会谈提前 7月24日,确定田中—尼克松会谈将于9月举行 7月25日,向台湾方面通报日台将“断交”的重大决定 | 8月11日,大平正芳会见孙平化,正式转达田中要为谈判中日邦交正常化访华的决定 8月15日,田中会见孙平化,敲定于9月底访华 |
来源:作者自制。
七、结论与启示
对于田中而言,在上任伊始就决定短期内亲自访问中国,接受显著的政治风险,是需要巨大勇气的。在中日关系正常化实现后,周恩来在会见来访的日本政治家时,就曾多次称赞田中的勇气:“我钦佩你们首相、外相在恢复中日邦交问题上的果断”
本文提出的说服工作的框架聚焦于一国如何通过施压及许诺的手段影响对象国领导人的政治利益判断,进而塑造其政策偏好。本文认为,中国通过高度的许诺和施压,对田中进行了有效说服,从而使其接受风险,将亲访复交作为政策偏好。具体而言,施压性说服工作通过积极改善同西方国家关系、对建交方式进行限制和同日本反对党接触的手段促使田中增加对于继续维持现状政策的损失预期,从而使其更加倾向于接受风险;许诺性说服工作主要通过公开表态、邀请各界人士访华、派遣代表团赴日等手段,增加田中对于访华成功的信念。于是,在中国说服工作的作用下,亲访复交就成了一个虽然有风险但是却极具价值——能够规避拖延关系正常化带来的政治损失且能增加田中的政治成绩——的选项,进而被采纳为政策偏好。
这一说服工作的框架还有助于理解中国在中日关系中所实践的其他缓和外交。例如,第一次安倍内阁时期的对华政策“豹变”。在小泉纯一郎执政期间,中日关系由于其多次参拜靖国神社而跌入谷底,首脑往来中断。对此,中国计划同小泉的继任者恢复关系,以不再参拜靖国神社为前提,重启两国间的首脑外交,并自2005年底小泉宣布将引退后开启了以安倍为主要对象的说服工作。对于当选前后的安倍而言,虽然尽早修复关系是民心所向,但是依旧在一定程度上存有风险:第一,接受中国条件停止参拜恐失去保守派支持者;第二,因双方分歧导致首脑会谈陷入僵局,最终不欢而散。
本文运用前景理论论证了说服工作的作用机制。就此而论,本文存在一定的创新。首先,本文从施压和许诺两个维度对说服工作进行了提炼,表明在合作情境下的外交互动中,不只存在积极的许诺性政策,同样存在通过推动对象国领导人将维持现状的政策预期框定为损失,进而推动其接受风险并改变偏好的施压性战略行为。其次,相比既有文献使用前景理论分析一国领导人做出风险决策的原因,本文则将前景理论的研究运用于对一国能动性政策的研究中。具体而言,本文运用前景理论研究一国如何通过改变另一国领导人所处的决策环境从而推动其接受风险、改变偏好,相比于主流的结构环境决定理论,本文凸显了领导人偏好的能动性以及反向可塑造性。最后,本文还对前景理论中的权重函数的运用进行了进一步的发展。当前前景理论的研究大多聚焦于使用价值函数分析决策者的风险决策,忽略影响风险决策的另一重要因素——权重函数。本文主张,价值函数的高低决定决策者是否会选择风险选项,而权重函数的高低则决定决策者会选择什么样的风险选项,即决策者会选择实现可能性更高的风险选项。
本文对于中国如何推动田中亲自访华并实现中日复交的理论与历史经验的讨论,对于当前的中国如何改善同他国的外交关系也具有一定的现实启发。首先,结合许诺和施压两个维度的说服工作是改善、提升同他国关系的重要手段。需要指出的是,说服工作并非所谓“干涉他国内政”,而是通过与他国良好的民间、政党关系引导该国的执政党制定顺应、符合时代潮流的对华政策。在中国日益走向世界舞台中心、成为维护世界和平稳定和繁荣发展的重要力量的今天,同中国维持健康友好的双边关系是符合各国民众的根本利益的选择,也是时代的选择。因此,说服工作是旨在推动他国领导人看清时势、做出正确选择的重要手段。其次,为了使说服工作发挥预期作用,需要与他国构建良好的民间、政党关系。中国对日说服工作的案例表明,中国同不少政党和政治家的紧密关系,以及在日本社会中良好的民意基础,在1972年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复交舆论浪潮,对田中构成了巨大的舆论和政治压力。这使得中国的说服工作得以成功,并最终推动田中决定在短期内访问中国,实现中日关系正常化。可见,与他国良好的民意基础和政党关系是说服工作成功的关键所在。最后,在他国建立良好的民意基础,与他国建立良好的政党关系,需要积极开展人文交流,提升他国民众对我国的好感度;与包括反对党在内的他国各政党维持良好的党际关系,塑造制定友好对华政策的政治环境,对与执政党和反对党的政党外交进行有效的平衡。